SiyaHiroi

越过山丘

爱恨情仇





非常漫长又无趣且痛苦的絮絮叨叨自我剖析。







我想要谈谈我的父母。或者说,我必须要谈谈我的父母,这是迟早的事情。



我现在很困,因为看了一整天的房子,而且现在凌晨三点了,我应当很累了,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感兴趣的恐怖片资源。看了一大半了,倘若不做点什么分散注意力,恐怕会被一个人住在宿舍的想象力给吓死。



我和我的父母和我长久的苦刑,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很小的时候父母的话就是绝对的,而我很乖,我能按时吃饭,好好听老师的话,我还会编故事给别的小朋友听,我能够完美达成他们的每一个愿望,我觉得我必须达成不可,我到上高中为止,还是觉得我必须达成不可,我和父母之所以开始产生冲突,绝非是因为什么逆反心理,仅仅是因为我的能力,我的欲望,我的需求无法形成统一,我开始达不到他们的愿望标准了。

从这方面来说,我甚至是没有逆反期的。你不能指望我还没学会爬,就能从那个家里夺路而逃,这在我的认知中就是不存在的。



总而言之,想到哪儿说哪儿。



初中是我人生中最为灰暗的日子。尽管就人际关系来说,我的校园生活甚至能算是玫瑰色青春了。我有特别好的朋友,有小团体,在网络上有写作平台,有热情又彼此尊重的优秀同好,我也是在那时候遇到我的伴侣的,纵使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不明白何为恋爱,不过这也不那么重要。

我的初中是本市有名的重点中学,在我贫瘠认知中也算是英才教育。那时我沉迷于写作,疯狂地写,没日没夜地写,下课也写,上课就把本子垫在课本底下写。我什么都写,什么都想看,还想看更多,想接触更多,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接触到所谓的二次元的。

我得声明,动漫——考虑到现实因素,严格来说是漫画——对我的成绩没有什么影响,我擅长的科目仍然很平稳,数理分数的下滑实在是没办法,我真的不适合那个——不过我非常喜爱的语文和历史都相当不错,然而一直顶尖优秀的女儿突然不那么优秀了这件事对于父母的打击是巨大的,他们开始频繁的冲我发火,因为我根本没机会出门,所以就限制我放学路上走路的时间,没收我的手机,禁止我和我的朋友联系,禁止我写小说,禁止我看“杂书”,禁止一切可能让我分心的东西。过生日的时候我所在的城市开了一个漫展,朋友们兴奋的要死,我们就偷偷去了——对我父母仅仅说了是去给我过生日的。到了中午,我爸打电话给所有我朋友的父母核实他们的孩子去哪里玩了,然后便直接打电话质问我我在哪里,我太害怕了,一下就说了。后果当然是可以想见的。

父亲的怒吼隔着听筒传出来,大声到朋友甚至希望把我送到家里和我的父母解释一下,不然他们听起来像是要把我杀了一样。

最后当然没杀我。父亲把我关在房间里,勒令我撕掉所有贴在墙上的海报。大部分是以前买漫友送的,总之就是那一类的东西。我站在床上去抠胶带,然后发现我贴的太认真了,要是撕下来,墙皮也会跟着掉。

我的房间的墙到现在便也还是那副坑坑洼洼的模样。



我们围绕没收手机这件事展开了长线作战。



先是收,然后是藏,然后演变成了偷窃。三百左右可以换一个小按键机,我拿家里的钱毫不犹豫,理由很简单,除了能够和朋友们在放学后也聊天,我还能用手机给我后来也是现在的恋人发短信。对那时的我来说,只要到家没人会对我微笑,我永远因为不够优秀而亏欠着他们,所有人都恨我,我母亲觉得我答应她好好学习但是考的分数仍然不够好就是在骗她,因为是用嘴说话骗她的,所以我需要用针戳破自己的嘴来惩罚自己。

这件事给我带来的恐惧之深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是她已经忘记了,我日后和她提醒,她仿佛很恐怖似的望着我,笑着问我,你怎么记这种小事记这么清楚,你该不会是恨我吧?



我父亲把我凌晨赶出家门之后的一天,我被允许进房间了,我的房间里有落地窗,外面是施工地,我把窗户打开,隔音窗再打开,然后连纱窗也打开,然后坐在边上,思考从这里跳下去和活下去哪一边更难。那个时候她一定是意识到什么了,她尖叫着让我把窗户关上,但是不敢问我为什么突然做这举动。



我恨她吗?我更小的时候我确定我恨她。她经常添油加醋地撒谎,又更加频繁地对我失望,但这是否是人之常情?她呵斥我,因为和父亲的不快而泄愤于我,剪我最珍视的头发,我没有热饭能吃,初三的冬天放学回家,只有放在茶托上的一点冰冷的剩菜可以吃,但是现在我说不清楚,当我和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时,我希望他们一直开心,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恐惧和讨好,我希望他们一直快乐,不要发怒,不要对我发怒,不要对我失望,不要对我有希望,不要看我。



……谈回手机,我太需要一个能够喜欢我的人了。虽说那时我们也很小,甚至可能不懂什么叫恋爱,但正因如此所有的一切都好像闪闪发光的,让人憧憬,只要和她说话,我就能够活下去,因为她在乎我,虽然不如我抓紧一根蜘蛛丝一般地渴求她,但是她在乎我,她能够爱我。



手机被收了,找出来,被我爸砸了,买新的,没有钱买新的,偷家里的钱,诸如此类。我在凌晨三点穿着睡衣被赶到大街上过,两天不能吃饭过,被撕掉所有的作品,被看一张,撕一张,纸屑掉在地上。

我父亲不能理解我为什么渴望在网络上与人交流,用我的账号登上贴吧,在我自己的文章底下将我臭骂一通,自以为我不知道的注册一个账号去我所有的作品底下辱骂我,贬低我,偷偷拿走我的手机给我每一个发短信的朋友发信息骂我。

我很痛苦,他可能也很痛苦,要我现在来看,可能是我的软弱激发了他的某种……我不知道,施虐心一类的东西。他自诩是个精英,凡事都应该成功而富有理性,但那段日子我们两都像是野兽一样,绝对有什么不对劲的,可是所有人都觉得那是理所当然:我如果和别人说话就理应落得这个结局,而我也同意,所以我只是想方设法不让他知道。我仍然在和别人交流这件事而已。

这股我认为足以称之为控制欲的情感纵使在我终于走出来的现如今其实也没有冷却。他顺着朋友寄给我的东西上网搜索我,评论我,我太恐惧了,我发现疑似他的id便改名,改头像,拉黑他,但是他立刻就注册新的,什么也不说,只转发我的微博,甚至关注每一个他觉得我玩得很好的朋友。

我因为他逃到小号,但不可能完全舍弃大号,他便也还是追来。

我把所有他转发的图全删了。我终于有勇气和他说,请给我一点隐私,请你不要这样。

他说好的。

然后在某个冬天的深夜,喝醉了酒之后掐着我的胳膊质问我说为什么我认为父母不爱我。

 

我的父母爱我吗?归根到底如何定义爱,又如何定义恨?我只知道他们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我能够快乐开心地生活,同时惧怕和陌生人进行交流,骨子里十分自卑,总觉得亏欠于他人,小心翼翼试图不给人造成麻烦……尚且有迹可循。初中高中时,我希望接触到的人们能够喜欢我,不需要爱我,但至少可以觉得我有趣,我疯狂挖掘一切可能令人觉得我风趣可爱的小事,发到社交平台上,尽可能真的活成一个风趣可爱的人,不为我自己,为别人,因为我自己的生活还配不上享受那么好的东西。

 

我的父亲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绝对正确的,当我们有过勉强能说是争吵的对话时(之所以说是勉强,是因为绝大部分情况下我根本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回嘴),他连“父母的话就是绝对的”这种发言都和我说过。在我脱离他们成长之后我发现过很多这种如今看来甚至能说是荒诞无稽的话语,但当时我甚至不觉得这是不正确的。

我的父亲,会给我买钢笔,会给我推荐金庸古龙,但也会用铁锤砸烂我的手机,把初中的我在冬日凌晨赶出家门,撕掉我所有作品的男人,他爱我吗?

他一定是认为自己爱我,所以才有资格做出所有这一切的吧?

 

当我日后回忆起来,甚至想不到快乐的记忆时,我应该怎么办呢?我和恋人外出跑马拉松,来例假,又中暑,中途快不行了,她对我说希望我回去休息,光是这就让我非常害怕,我做不到真的没关系吗,难道不会让人对我失望吗?因为以前和我父亲出去旅行,下雨来例假的时候他也要求我爬山,因为说自己做不到的发言太软弱了。

她说不会,但是如果你不舒服,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然后我就开始哭,高考前发了高烧班主任希望我回家休息而他们不乐意来接我的时候我也忍不住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自力更生,站在寒风里等公交车。

我需要活下去,我好想活下去,我想要更好的生活,我希望我有力量能活下去。我曾经在这里发过一个提问,希望大家能告诉我让自己感到幸福的一件小事,我靠着这些温柔的回答取暖,来确认自己如果活下去,一定也会发生好事。



然后再过了六年,我搬出去住,根本不回家以至于我的父亲命令我和他共进午餐。席间他人生中第一次提出觉得初高中时候是他的错导致我自信心跌至谷底,虽然他并不是在向我道歉,虽然他不可能承认自己有做错什么,但我还是很感慨。

因为我活下来了,我是幸存者。

当我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恋人,她选择非常认真地倾听,我说啊,说啊,像现在这样有的没的说了好多,最后说,没关系,他们不可能道歉的,我也不在乎他们了,我只在乎他们的钱,就是这样。

她说这样挺好的,但你还是很在意他们,这让你现在步履维艰,你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在乎他们的。你有才能,而且不依靠他们也活下来了。

 

我说我仔细想了一下,我仍然想得到他们的夸奖。但是我清楚意识到,他们永远不会对我满意的。

 

这件事太让我心碎了,我说出口之后立刻就哭了,这是眼下唯一一件让我确定我还是爱着我的父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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